在校车上打扑克的故事

2025-12-20 13:07:54 7

那辆破旧的黄色校车,像一头疲惫的老牛,每天下午准时吞吐着我们这群半大的孩子。车厢里永远混杂着阳光曝晒后的塑胶味、汗味,以及某种青春的躁动。

打破这沉闷日常的,是一副被摸得边角起毛的扑克牌。它最初从阿杰的书包里神秘现身,从此,我们四个——我、阿杰、胖子和“眼镜”,便在车轮的滚动声中,开辟了一片属于我们的“江湖”。

我们的“牌桌”,是两个人并排坐时中间那道窄窄的缝隙。书包垫在底下,就是最豪华的绿绒台面。赌注?当然不是钱。是第二天早餐的酸奶、新买的漫画书优先阅览权,或者,最简单也最残酷——弹脑崩。

在校车上打扑克的故事

校车的世界是分层的。前排是属于好学生的领地,他们戴着耳机默背单词,车窗外的世界与他们无关。后排则是“叛逆者”的专区,声音开得震天响,谈论着我们都听不懂的乐队和游戏。而我们,占据着中段这片战略要地,既不向前靠拢,也不向后妥协,在自己的王国里,用54张纸牌决定着“生死”。

我记得最清楚的,是胖子发明的那套“校车规则”。每当校车一个猛烈的转弯,整副牌就会像受惊的蝴蝶一样飞起来,局势瞬间逆转。这时,胖子总会煞有介事地扶住座椅,大喊:“天命不可违!”而“眼镜”则会推推他厚厚的厚厚的镜片,冷静地分析:“根据牛顿第一定律,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。”

但真正的风暴,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初夏午后。

那天,我们玩的是一局“跑得快”,赌注是三个结结实实的脑崩。我和阿杰杀得难分难解,手上都只剩最后几张牌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前排的单词声和后排的音乐声都消失了,全世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我们粗重的呼吸。

就在我准备甩出决定胜负的“炸弹”时,校车毫无征兆地一个急刹车!

“哗啦——”

扑克牌天女散花般腾空而起,红桃黑桃,梅花方块,像一场彩色的雨,落得到处都是。我们四个全都傻了眼。

更致命的是,伴随着一声严厉的咳嗽,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我们。

是司机王师傅。他透过车内后视镜,早已洞察了一切。

车厢里死一般寂静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,有好奇,有幸灾乐祸,也有同情。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,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班主任严厉的面孔和请家长的通知书。

王师傅停稳了车,缓缓走了过来。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惊慌失措的脸,又低头看了看散落在座位下、过道里的扑克牌。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
突然,他弯下了腰。

我们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
微扑克吧

预想中的怒吼没有到来。只听他用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,慢悠悠地说:“四个二带俩王?你们这牌……打得够臭的啊。”

我们猛地睁开眼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他手里捏着几张牌,脸上居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他一边帮我们把牌捡起来,一边低声说:“我年轻时也爱玩两把。记住,牌品如人品。赢了别嚣张,输了别赖账。”他把整理好的牌递还给目瞪口呆的阿杰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收好,到家再玩。在车上,安全第一。”

说完,他转身回到驾驶座,发动了汽车。引擎声再次响起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我们四个面面相觑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从那以后,我们依旧在校车上打扑克,但收敛了很多,会把牌抓得紧紧的,也会时刻注意着路况和王师傅的背影。我们甚至开发出了一种“静默模式”,全靠眼神和手势交流。

后来,我们毕业了,那辆校车也换了新的。但那副破旧的扑克牌,被阿杰珍重地收藏了起来。

如今,我们各奔东西,偶尔聚会,还会提起那段往事。我们发现,我们怀念的,根本不是打扑克本身。我们怀念的,是那个在颠簸中构筑的小小世界,是那种与哥们儿并肩作战的同盟情谊,是那位外表严肃内心却有一片柔软之地的司机师傅。

那飞散的扑克,急刹的瞬间,和王师傅那句“牌品如人品”,混合着校车独特的味道、窗外流动的风景,共同构成了我们对青春最鲜活、最生动的一段记忆。那一段路不长,却足够我们用一生去回味。